迎風飛旋之羽◢

>沐秋死亡

　　出門買晚餐的他至今未歸。

　　「這個時間，哥哥應該回來了啊……」

　　蘇沐橙擔憂地望向大門，沉重而寧靜，它不帶一絲聲響回應她的目光。

　　葉修也停下手邊的榮耀，「再等等吧，可能又到哪裡閒晃去了。餓了先吃這個。」一弧線劃過空氣，落入蘇沐橙掌中。「妳哥帶回來的。」

　　她撕開餅乾包裝，誘惑食慾的香氣瞬即撲鼻而來，臉上依然未見半分喜色。

　　淺淺咬下一口，含在口中的澱粉漸被唾液潤濕，漫開一陣甜味，她沒咀嚼，甚至未曾放過心思於此，直到餅乾化成泥，她才想起嚥下。

　　門外水泥地傳來腳步聲，重而急促，她相信葉修也聽見了，那快步逼近的緊張氣氛，那不是哥哥，緊握手中的餅乾被捏出裂痕，碎得悽慘，沉積在包裝袋底部，成了最不美味的一種模樣。步伐在門前踩過最響亮的一聲，停下。

　　叩門，不多不少的兩次。

　　看了一眼葉修，螢幕上火光四射，激烈的爭鬥糾纏未休，她放下餅乾起身，直行到門邊。

　　「等等，先別開。」

　　葉修刻意壓低了嗓音，凝重的氛圍又一下子擴散開來。

　　「葉修、蘇沐橙！快開門！」

　　「嗚啊是房東太太……好險……」

　　蘇沐橙又躡手躡腳地遠離大門，與葉修配合上演一齣沒人在家的假象。

　　「那如果哥哥這時候回來怎麼辦？」

　　「沐秋會應對的，放心。」

　　她點頭表示理解，便不再理會愈加劇烈的敲門聲，坐在葉修身旁，看螢幕上無聲地播映一場樸實而精采的對決。

　　「葉修！蘇沐橙！」

　　他們置若未聞，一語不發。

　　「今天不是來跟你們收房租的，是他……」喊聲在門外更顯焦慮，「是蘇沐秋出事了！」

　　她衝向門把，轉開，面對一張同樣擔憂的臉龐。

　　那一桿卻邪也在剎時沒了動靜，一葉之秋硬是白挨了好幾刀。

　　對手在砍過幾遍後才察覺異狀，刀尖戳了幾下依然毫無反應，對話框跳出消息：「喂，還要不要打？」

　　電腦桌前早已沒了人影，沒人能鍵下一句「沒事」作為回應。

-

　　「很遺憾，蘇沐秋先生到院前已無生命跡象……因大量顱內出血，搶救無效……肇事者有陪同前來，在二樓餐廳，希望能見你們一面……」

　　「好的，我們會過去。」

　　電梯前，葉修牽著蘇沐橙與醫師分別，房東上前壓下按鈕，一同等待電梯爬升十多層的距離。

　　「先去看沐秋，還是肇事者？」房東心疼地望了一眼泣不成聲的蘇沐橙，仰首詢問葉修。

　　「去二樓吧。」葉修盯著電梯門上一層層跳動的數字，語氣冷靜，即使眼神透著悲傷還是沉穩地面對著一切。

　　「好。」

　　看著一個未成年的少年散發成熟的氣息，從得知消息到現在都沒哭、沒鬧，僅是靜靜地處理著後續的事情，從他們互相扶持的幾年看來，說有幾分冷血也不為過。

　　電梯門混著蘇沐橙的啜泣聲開啟，一大片鏡子倒映三人並列的身影，房東率先進入，葉修想跟上的念頭卻為她所阻，手被緊緊握著，抓得發疼。

　　「怎麼了？」

　　俯視一對腫脹通紅的雙眼，看她得受如此折磨，葉修心裡更是加倍難受。

　　「等等……不要衝動……」她哽咽地發出支離破碎的字句，「不要忘了……我們沒有立場指責……因為是哥哥的錯……」

　　「我知道。只是去談談而已。」葉修與鏡中的自己四目交接，藉著眼神更確認了既定的念頭。他自外套口袋遞出最後一包面紙，「不要哭了。」

　　「嗯……」

　　他牽緊蘇沐橙，像保護著還嬌小柔弱的幼苗，走進電梯。這次，她的腳步終於跟隨葉修邁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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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「你們是蘇沐秋的家屬嗎？」才踏出電梯幾步，便有個中年男子迎上前詢問。

　　葉修頷首回應，問：「你是？」

　　「我就是肇事的車主……對此感到非常遺憾。」他接著說：「我看見這個小妹妹長得很像他，就過來問問看……」

　　一抹殘影風一般劃破空氣，阻斷他的話語，男子的側臉頓時成了出氣包，一顆拳頭接得是一陣痛一陣麻。

　　「小子，打人啊？」他摀著傷處，目光頓時燃起怒火。

　　葉修沒理他，僅是做出準備再度揮出一拳。

　　「住手！」一旁嚇愣住的蘇沐橙好不容易拾回了語言能力，張唇制止的同時，也衝上前及時攔下失控的拳頭。

　　「你這樣會被你爸媽抓回去的……哥哥的榮耀，就沒人能繼承了……」滿臉是淚的她向他輕訴，近乎哀求的語氣惹人心憐。

　　「是阿，葉修，冷靜點。」房東也在這時開口，而後轉向男子，低著姿態求他原諒，「少年嘛，總是血氣方剛不懂事。我是他們的房東，他們三個住在一起也有一段時間了，他突然離開，他一定很難過，才會一時想不開。」

　　「我會全額負擔你的醫藥費，希望事情能就這樣結束。」房東補上一句。

　　「不用了，他的拳頭打起來也不太痛，我不會追究的。但條件是蘇沐秋的死以和解作結，我會付清他的醫藥費和辦後事所需的費用。看兩個孩子瘦弱的樣子，應該也沒能力跟我去打官司吧。」

　　「過失致死是公訴罪吧？」葉修收手，退開，「你想就這樣逃避刑責？」

　　「我查過了，那個路口沒有監視器，行車紀錄器是唯一的證據，那個我也可以刪除。只要你們不追查，警察就會把這件事壓下來的。」

　　「你憑什麼這麼做！那可是我哥！」

　　「沐橙……」葉修拉住想衝上前的她，「我們……」

　　「那可是……那可是榮耀裡最厲害的神槍手……」盛怒僅一瞬化為悲傷，一邊講著，淚水又在眼角潰堤。

　　「好了沐橙……」聽著他輝煌的過去，聽著他所代表的每一件事，葉修能不難過是騙人的。但是他不能跟著脆弱，他知道總有個人要代表蘇沐秋撐起未來。

　　「你們說好，要讓我看著你們一起拿下……」

　　「我會幫他完成的，一定。」

　　「那麼，就這樣了吧？」

　　「嗯，就這樣吧。」

-

　　傳說，死去的人會化作夜空中的星星，在遠方守護他所愛的人。

　　那天晚上，葉修夢見了蘇沐秋。

　　他說，對不起，晚餐沒給你們帶回去。

　　他說，對不起，請好好照顧沐橙。

　　他說，對不起，沒能跟你一起完成約定好的事。

　　他說，對不起，忘了照顧好自己，讓你們擔心了。

　　他說，如果可以，也想跟你們繼續走下去……

　　葉修聽著，一句話也沒說。跪坐在地上的他涕淚縱橫，看蘇沐秋背後那對白淨的翅膀落下滿天的羽翼，看他振翅遠去，模糊的身影不斷縮小成最亮眼的那顆星。

　　他說，謝謝，葉修，謝謝你。

　　在這何其短暫的十八年最後，讓我遇上最厲害的你。

-

　　隔天清晨，蘇沐橙來到葉修房門前，見門沒鎖，便從小縫向內窺探。狹窄的視野中看見空無一人的床鋪，而後是電梯桌前認真打榮耀的他。

　　她推開門，向葉修應了聲，直接坐上床緣一同盯著螢幕瞧。

　　「千機傘？」

　　「嗯，你哥留下來那隻君莫笑的銀武，我把他拿來看看。」

　　「哦……」

　　看久了，蘇沐橙發現也看不出什麼，索性倒在床上小小補眠一下。

　　咦、這是……

　　壓在腦後的枕頭多了幾塊深色的水漬，小小圓圓的灰色斑點般在上頭留下痕跡。如同散佈夜空的點點繁星。

　　她輕撫過每一塊印漬，想著它們一定是對哥哥最深、最深的思念。

Fin.

2015.062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