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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女子靜坐床邊,一身鳳冠霞披,紅得晃眼。蓋頭遮去大半面容,那是上好的絲綢,為今朝今夕裁製而成,此刻落於鼻尖,不覺又添幾分重量。

  沈易推開一道門縫,向內窺探。目光鎖在裝扮華麗的陳輕絮身上,卻遲遲未跨過門檻,迎接等候多時的美嬌娘。

  「季平,你再不進去,」顧昀等沈易轉頭,四目相交的片刻,嘴角微勾,「我就真讓外面那群人進來鬧洞房了阿。」

  「不,子熹,等等……」沈易迴避顧昀眼中隱約滲出的銳氣,忙陪著笑,「你說,她在裡面待這麼久,會不會餓?不如我去拿點東西給她吃。」

  語畢,沈易與顧昀擦肩,就要往廚房溜去。

  「真慫。」顧昀心道,卻非無可奈何。畢竟是長年馳騁沙場的將軍,臨機應變的能力不在話下,他很快想出新的應對計畫。

  「那我進去跟陳姑娘說一下,你等等到。」

  顧昀毫不在意地直接推開木門,裡頭的人兒披著蓋頭,未見來人,只聞門軸轉動的吱嘎聲,便揚起頭,唇邊略泛笑意。

  「欸欸欸欸等等──」沈易旋身抓住顧昀的手臂,終於停下對方肆意的步伐,眼見房門大敞,他壓低聲音,警惕地盯著顧昀的一舉一動,「你都有當今聖上了,還想進陳姑娘的房間,幾個意思啊你?你還有臉嗎?雖然陳姑娘完全不比皇上差……不對,你敢進去,不怕你兒子說話?」

  陳輕絮聽不清門外的對話,只隱約覺得有些騷動。她蹙眉垂首,視線所及,是自己快糾纏在一塊兒的手指。

  「好了好了,沈老媽子,快進去吧。」顧昀收回跨進房間的腳步,退至門外,從衣袖拿出一方木盒,上頭爬著金色的雕花。「給你。」

  「這什麼?」經過剛才一鬧,沈易對顧昀的戒心未退,並沒有伸手接取。

  「春宮圖。」顧昀乾脆直接拉開沈易的衣衽,把東西塞進去。木盒的邊角磕得沈易胸口不大舒服。

  「春……」沈易的眼睛瞪得老大,像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似的。脫口一字後,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,又迅速降低音量。「給我這幹嘛,當我還十七八歲的孩子啊?」他邊說邊要抽出那盒「賀禮」,卻被顧昀眼明手快地制止。

  「當個底氣,帶進去吧。」他的眼眸深邃,兄弟情義表露無遺,卻在沈易感動萬分之時,突然冒出一句:「你那麼緊張,怕你忘了要做什麼,哈哈哈。」片刻的認真大概只是假象,他轉眼就回復本性,笑得沒心沒肺。

  「顧子熹!」沈易狠狠瞪著顧昀,他不敢聲張叫罵,滿腔怒火只能化在口中,成了咬牙切齒的姓名。

  顧昀被罵慣了,依舊笑得得意。「不緊張了就快進去,陳姑娘在裡頭等那麼久,我要是她,都直接逃婚了。」話音方落,不意外地收到一枚凶狠的目光。顧昀只好一改風格,拍拍沈易的肩,當作鼓勵。「記得,今天之後,你能名正言順地擁有她,但她會不會是你的,還是得看你自己。」

  沈易聽得一愣一愣。不知道是不是當今皇上修禪拜佛太久,也傳給顧大將軍一點參悟人生哲理的功力,總之沈易是聽不太懂最後這句深奧的建言。

  然而,沈將軍也來不及追問,顧昀拋下這句話就乾脆地走了,看離去的方向不是回到酒席,而是出門去找他的長庚。

  陳輕絮在房內,聽外頭從開門後就毫無動靜,還滴滴咕咕了好長一段時間,不禁開口:「沈將軍,是你嗎?」

  「啊,是。萬分失禮,讓陳姑娘久等。」

  沈易摸著心口的盒子,如果說感受到什麼力量,大概就是腦中充斥著顧昀的嘲諷,順便推著他前進吧。他毅然決然跨入房間,再仔細關門、鎖好,才來到床前。霎那,面對陳輕絮一身穿戴講究的嫁衣,還是不自覺屏息。一方面是美得震懾,一方面是陷入恍然,還是有點迷惘,自己像做夢一樣,真的能娶到心上佳人。

  他試著掀開蓋頭,卻也只能試試。因為在碰到那塊布料之前,沈大將軍的手已經抖得不像話了。他一試再試,試著穩住手指,不斷告訴自己,只是掀開而已,沒什麼沒什麼……指尖卻仍舊無法再依近紅布分毫。要是顧昀在提拔沈易時看到這番景象,不用說給他拿割風刃了,直接把他踹下馬去都差不多。

  「沈將軍,手顫得如此嚴重,怕是氣血不順。我明日替你紮兩針,再煎一服藥,可好?」

  「……好,有勞陳姑娘費心。」一時之間,沈易的腦袋無法運轉,只能順著陳輕絮的話說。雖然陳輕絮向來對人、對事都冷冰冰地,但方才的溫言軟語,讓表面的冰塊裂開幾道溫柔的縫隙,而且正在逐漸融化那厚厚的冰磚。沈易一想到這是陳輕絮對自己獨有的一面,便暗自欣喜。頃刻,「獨佔」一詞,引出顧昀一句「她會不會是你的,還是得看你自己」閃過腦海。

  沈易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,頓時如五色煙花綻放,爭先恐後地霸佔思緒。他想當掀開陳姑娘蓋頭的人;想吻走她的初次,唇瓣烙上彼此的餘溫作為印記;想喚她「輕絮」,望進她冰冷的眼眸,看它逐漸融化成一汪湖水;想佔有她,聽她低低呻吟,羞赧的美貌全屬於自己……

  沈易搖搖頭,好不容易驅趕愈加炙熱的慾望,才壓下腿間那活兒,不讓它提早凸顯自身的存在。眼下,蓋頭未掀,一切都還沒開始,他們二人停在原點許久,不發一語。對沈易而言,前些日子他苦苦追求陳姑娘,卻沒揣想成功的應對進對,此刻更顯手足無措。

  相對沈易而言,對面的陳姑娘是比較平心靜氣的。她靜待沈易停在半空的手,揭開二人視線相交的阻礙,同時也被相公笨拙的舉動逗樂,在那紅布遮掩下淺淺笑起。

  陳輕絮一直以來沒機會談什麼戀愛。雖然知道世人對愛情的追求與迷戀,於她而言,此事卻彷若身外之物,可有可無。她更傾向一心精進醫術,並一肩扛起陳家,同時也要坐穩臨淵閣的位置。在她眼中,兒女私情比不上一個需要她拯救的人,更遑論與她的身後的責任相較。

  然而,逆轉的契機是她看見有個不顧一切追求她的人。那人與她相反,為了愛情什麼都可以不要。為了保護她,他願意擋在前方,不顧傷痛、不顧生死;為了與她結親,他願意拋下官位利祿,與她恬淡一生。

 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。那人為她拋下這麼多,她又何以為報?會走上這條路,愛上這個人,或許也是冥冥中自有安排。這一回,她不如以往,次次與死神拔河,逆天而行;她願順應天意,嫁給一個願意守護她一輩子的人。

  陳輕絮的眼眶泛起淚光,一手直接抓住沈易的手腕,另一手自己掀開蓋頭,在沈易被嚇得還沒回神之時,起身朝他吻去。

  當嘴唇被兩片柔軟的唇瓣穩穩地接住,她閉上眼,如蜻蜓點水的一吻,蹭著磨人的鬍渣,淺嚐即止。時間靜止數秒,濃密纖長的眼睫如蝶翅輕撲,掃過沈易漸染緋色的面頰。陳輕絮笑了笑,正待退開,卻被大掌扶著頸項,手指扣著後腦,加深此刻的纏綿。

  轉瞬之間,沈易想掀人家蓋頭的心願沒了,連初吻都是女方主動,他簡直懊悔得不行。顧昀的話又幽幽浮現,「她會不會是你的,還是得看你自己」,醍醐灌頂似的,他彷彿參得什麼真理,再次體認顧昀的先見之明。

  「這是說,如果我不主動一點,就會變成『我是她的』的意思嗎……」沈易心道,終於鼓起勇氣。此刻,舌尖已探入愛人貝齒之中,翻攪著交融的唾液,空出的手半抱細腰,緩步前進,直到雙雙倒在床畔,才捨得分離。行步間,衣襟內的春宮圖被震落,壓在那塊紅布蓋頭上。

  「輕絮。」沈易喚著雙臂之間的人兒,理智被旖旎的氣氛燒得一點不剩。他的視線掃過歪斜的鳳冠,紮好的髮絲如今散亂床榻,那霞披也換了個角度。女人白皙的臉上透著紅,抹著唇彩的小嘴微張,聽見他親暱地喊著自己的名字,才勾著嘴角,淺淺一笑。

  「沈……易。」陳輕絮伸手,指腹慢慢滑過他的劍眉,再沿著臉龐往下,描繪著唇形的輪廓,心嘆果然是一張俊俏的面孔,只因跟在顧帥旁邊,便被埋沒光彩。

  不過這樣也好。她雙手掛在沈易頸上,後者順從地靠近,又吻了吻她。

  讓我知道情為何物,怎直教人生死相許。

  讓我愛你,或許也是上天的旨意吧。

Fin.

 

殺破狼裡對陳輕絮的描寫不多,但我想陳輕絮對沈易肯定也有深刻的情感,於是想補足這一段。願他們新婚之後一切都好,也願我的長顧順利產出……顧昀的嘴欠真的好難抓喔嗚嗚嗚,只能借點沈陳的篇幅偷偷練練筆(喂

早上六點起床就餓著肚子打到八點半,也算是一種廢寢忘食嗎(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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