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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卡<詩酒趁年華>卡面衍生

 

  「那個……」

  少年的漢語帶著特殊的口音,語氣略帶遲疑。房外的侍衛聽聞呼喚,提劍跨過門檻,向坐在床沿的金髮男子欠身,雙手抓著劍鞘在額前抱拳。

  「殿下有何吩咐?」

  「遠兄不必多禮,」少年擺一擺手,示意平身。「就想問問……家書可有答覆?」

  「有的,陛下捎來口信,請少主自便。」

  「太好了!」少年倏地起身,沈遠見狀則稍退一步。「幫我把那身衣服拿來,還有,立刻向那位姑娘的父輩提親,」襯著屋內的婢女連聲道是,少年在屋內亂晃,清風捲過燦亮的金髮,焦急的步伐猶跟不上逐漸加快的語速。「還有、還有……讓國內運來幾箱金子,一盒瑪瑙,再打一對玉鐲!」交代下去的聘禮不斷增加,他彷彿下了決心,要將世上所有美麗的物事都獻給她。

  直到下人都領命離去,獨留沈遠一人,沉靜的他與大喜過望的少年形成鮮明的對比。少年見狀,也收斂情緒,轉了話題。

  「遠兄你說……我突然過去提親,她會開心嗎?」

  「能被殿下欽點的女子,必是累積了三生的福氣。」

  「三生啊,」少年走向窗邊,聽鳥鳴啁啾,見杜鵑初放。天邊一對燕子滑過晴空,雙雙駐足燕尾脊的一角。「我才覺得,能遇見她,是牽了五世的情分吧。」他的手肘抵住窗沿,撐著臉,視線穿過窗櫺,落在那對相互依偎的燕子上。他又想起七天前的午後,正好聊到詩人總望著成雙成對的禽鳥,燕子啦、鴛鴦啦,藉著牠們想起孤身的自己,更顯寂寞。許多詩作都蘊含著觸景傷情的思愁。

  少年這時才稍微懂了一點,為何人會湧上一股心緒,總迫不急待地想見到縈繞心頭的那抹倩影。

  他褪去一身綾羅綢緞,換上奴僕遞過的粗布衣衫,更不忘拆下所有金銀打造的飾品,只留下父王傳給他的綠寶石戒指,勾在尾指上,象徵王儲的權勢。

  臨走前,他提上剛從路邊買來的二胡,簡單試了幾個音,吱吱嘎嘎的音色在他手中流瀉出悠揚婉轉的旋律,他滿意地勾著唇角,一手拎著樂器,翻身上馬,顯露大漠民族馭馬的氣勢。

  「遠兄,你也換一匹棕的,白馬太顯眼。」沈遠欠身服從命令,先差人牽走少年與他的兩匹純白無瑕的馬,再俐落地上馬,踩著小跑步,跟在已然遠去的少年身後。

  「少主,今日同樣在前一個路口停下嗎?」

  「嗯。」少年朝著前方,向沈遠打了一個加速的手勢。只見兩匹馬在行人不多的街上飛馳而過,帶起一聲聲清脆的蹄鳴。

  

  到了指定的路口,少年下馬,讓沈遠牽著他的馬匹踏上歸途。

  不待多時,斜對角的人家向外推開木窗,少女從內探頭,熱情地招呼佇立巷口的男子。

  「棋洛,快來!」少女向他招手,低聲呼喊他的名字。她繞到側門,偷偷開了一條小縫迎接他。少年見四下無人,便熟門熟路地鑽入屋內,跟在少女身後,逕直走入私密的閨房。在外人看來是嚴重逾越禮節的舉措,卻只換得兩人不約而同的輕笑。

  「快坐好,時間不多了!父親說今日要早一個時辰返家。」

  少女關好門窗,拉上簾子,屋內頓時陷入灰暗。她熟練地點起燭火,熒熒燭光偏照一隅,光線隨少女經過的步伐搖曳著。

  「你還會拉二胡啊?你有什麼不會的樂器嗎?」

  經過周棋洛身邊時,少女瞥見首次亮相的新樂器。

  「嗯……」周棋洛側頭裝作深思。「妳說說看?」

  「行了,知道你最厲害。就不知道為何你現在都買不起一件體面點的衣服呢……」

  女子坐落床沿,周棋洛則一如往常拉過凳子,坐在前方,兩人相隔幾步之遙。凝視彼此,只隱約能描繪出對方的輪廓,卻見那雙笑著瞇起的雙眼,兀自閃爍淡藍色的眸光。女子總能看著看著,就忘了時間;在悠揚的琴聲中,忘記自己長年被關在屋內,足不出戶的命運。

  是周棋洛告訴她世界的樣子,從窗外的風景,到幾百里外的京城。她驚嘆著他走過的土地之大,更佩服著他學習漢文化的決心。

  少女與周棋洛認識至今已二年餘。她在一次父親升官的宴會上,從房內偷偷瞥見在角落吹奏竹笛的周棋洛。一頭金色長髮模仿漢人的樣式紮在頭頂,臉蛋姣好,低垂的眼睫似是藏著憂鬱。那時的周棋洛穿著明顯不合身的外袍,領口敞開,露出內層的布衣。少女沒談過戀愛,卻知道此時此刻、對他確實是一見鍾情。

  她在樂隊收拾樂器離家後,從側門溜出,瞞著仍在應對賓客的父親,抓住走在尾端那名少年的衣袖。少女執著團扇擋住半張臉,知道兩方都不便久留,她只拋下一句「七日後,側門見。」便匆忙地轉身回房。

  年輕的樂工依言來訪,與今日相同,順著少女的帶領走入閨房。在他的國家,男女間沒有太多禁忌,青少年、青少女時常串門子,一起騎馬打獵等等都是很常見的。因此,只有少女一邊膽戰心驚,一邊享受著偷嚐禁果的樂趣。少女在談話間逐漸了解樂工的身世,知道少年來自西域的某個國家,卻與同路人走散了,一個人不大會講漢語,身上也沒什麼錢,只能憑著音樂才藝進入歌樓院坊,幫忙在宴會時演奏各式樂器,勉強能餬口飯吃。

  少女擔心他的生活,在往後每隔七天相見時,總想塞給他一點零碎的銀子,卻無一例外地被少年回絕。他說他已經用音樂換得一段學習唐詩的時間,再多的他不能收,也給不起。於是一位大家閨秀與一位平民布衣,在昏暗的房間裡達成一場祕密的交易。兩人的默契是樂工先演奏一段音樂,再換少女講講對幾首唐詩的體會,甚至是其中的運用的典故,包含的背景故事等。時間一長,少女從樂工的所見所聞看見世界,樂工則學到許多漢人的故事,漢語也講得流利許多。

  「賭書消得潑茶香,來自宋代才女李清照與丈夫趙明誠的故事。他們相約背誦詩句的出處,答不上來的一方要多喝一杯茶。不過,常常玩著玩著,茶水就濺了一身……」少女似乎想到什麼,面頰漸轉緋紅。

  「跟我們有點像呢,也是在吟詩。」周棋洛轉向圓桌,執起酒壺,倒出兩小杯清淺的酒飲,其中一杯遞給少女。少女想起父親昨夜帶入房內的酒壺,他一面啜飲,一面談著婚配的對象。離去時有些醉意,帶走的卻是外型相近的茶壺。

  「沒有茶,正好有酒,」周棋洛率先舉杯,「不如我們來『吟詩消得潑酒香』吧!」他在一早決定下聘時,就已將少女視為妻子,自然坦率地將兩人自比為趙明誠夫婦。不過看在少女眼裡,周棋洛的舉動只勾起她的千頭萬緒。

  「不好吧……我們,也不是那種關係……」少女兩手捧著酒杯,略顯侷促,「而且,我可能,很快就要成親了……」她的音量漸小,情緒一湧上來,眼眶便泛起滾滾淚珠,砸落杯中,揚起小小的波瀾。

  少女心裡清楚,即使她再執著眼前的少年,也無法扭轉父親的意思。她比誰都清楚自己與樂工之間不對等的身分,何況,她無意做那個挑戰傳統的人,她只慶幸著,能在最後的自由時光,遇見一段銘刻永生的回憶。有這些日子的幸福快樂,她知道她該知足了。

  周棋洛收回停滯在空中的酒杯,與少女一同陷入沉默,良久,才抬眼凝望少女頰邊止不住的淚水。

  「成親……妳、有喜歡的人了?」他輕輕吐著問句,想著大概是出生以來第一次面對如此不確定的情況。對周棋洛而言,結婚通常是相處日久的玩伴,兩情相悅後才在雙方父母同意下成立的。一想到少女有個兩情相悅的對象,心底的緊張與惶恐引著他記起沈遠一早沉靜的臉色,以及自己脫口而出的問句。

  你說……我突然過去提親,她會開心嗎?

  少女靜靜坐著,沒有回應。即使有千萬個念頭驅使她承認喜歡的對象,她仍一句都不敢說,只怕把事情弄得複雜,讓彼此都留下無法彌補的悔恨。

  周棋洛蹙眉,緊抿著唇,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──或許,他待得太久,是時候該回國了。他終於脫口打破尷尬的氣氛。

  「我知道了,那,我也不好再來打擾──」

  敲門聲驟然響起,打斷周棋洛的話。兩人頓時意識到,方才沉浸在自己的情緒太久,忘了注意時間,甚至忽略了踏過門廊的腳步聲。

  少女以口就杯,乾脆地飲下幾乎盛滿的酒,忍下喉間灼烈的刺痛感,一口嚥下。慌忙之間撒出一點酒液,薰得全身布滿酒的醇香。趁著周棋洛還愣在原地,她接過少年手中的酒杯,置於桌上,再拉著他倒落床鋪,最後拉好被子。兩人縮在一毯紅棉被底下,不敢輕舉妄動。

  周棋洛迎著少女的目光,看著她眼底萬分緊張與一絲侷促。與男生靠得這麼近,是第一次吧?周棋洛不禁這麼想著,嘴邊掛起淺淺笑意。

  「欸……」

  少女以食指抵唇,比出「噓」的手勢,以眼神請求他千萬別出聲,是連呼吸都別太大力的那種。

  又傳來一陣敲門聲,震盪了整個房間。少女的父親在門外喊著:「悠悠,今天有人來提親了,是西域的王子……」

  周棋洛笑顏逐開,襯著少女臉上愈加憂愁。他湊得近了些,向她低聲詢問:「欸、妳會嫁嗎?西域的王子。」

  少女的手指仍放在嘴邊,卻是認真地回望那對天空一般清澈的眸子。她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,才慎重地點了點頭,用氣音答覆:「我會依照父親的安排。」

  下一秒,門被推開。周棋洛在漆黑的被窩裡,吻上少女柔軟的唇瓣。

  空氣靜止。縮在床上的兩人只聽見來人才剛進房,又立刻退了出去。正覺疑惑,又傳來「叩叩」兩聲敲門,隨後聽見沈遠貼著門邊低喊。

  「殿下,您的頭髮散在床外,所以……」沈遠更放低了音量,「所以,方才被看到了。」

  少女想,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一刻,周棋洛臉上精采的表情。

  尤其是,當這一輩子不但知道那個樂工是別國的少主、更領了千金的聘禮,披著一身嫁衣前往西域。還有,日常的生活除了彈琴聊詩,偶爾小酌,更走遍了大江南北,一覽大漠的景色。

  周棋洛正履行著,令少女永生難忘的結婚誓言。

 

  從今往後,我陪妳一起,看遍所有的人間煙雨。

 

FIN.

 

 

關於成山的私設

1. 周棋洛是漢人化名,本名的拼音是Kilo

2. 沈遠比周棋洛年長幾歲,從小擔任周棋洛的侍衛兼陪讀,相當要好。只是周棋洛被選為王儲後,在旁人面前需有尊卑之別。

3. 周棋洛向來好奇中國的生活文化,也有意學習。到中國後,他在宴會上對中式樂器產生興趣,於是很長一段時間,都穿著麻布衣,在歌樓酒肆裡學各種樂器的技法。沈遠則身著儒服,腰間暗配短刀,表面上是賓客,實際上則在保護周棋洛。

4. 沾染歌樓的氣氛日久,周棋洛懂得女孩喜歡的玩意,從胭脂水粉到金釵玉鐲,無一不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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